尚大人
2023-04-04 10:29:19来源:哔哩哔哩

钱镇的学校是与别处都不同的:学校不设讲室,先生也不上讲台念书,每个学校都建一个广场,广场上立一个高台,从天亮到天黑,学生就轮流出来听讲。听讲的学生在广场上一坐就是三四个小时,——遇上激动的先生,还要多坐一两个小时——到了点就去吃饭,要是遇上下雨,就打着伞在雨里听;倘若雨伞花哨一点,被演讲的先生注意到,那就连饭都没的吃;但在雨天里讲课的先生们有的人不打伞讲;有的人戴帽子拿喇叭讲;有的先生雨伞格外的鲜艳,总会引得就坐的同学一整议论。只有那些不打伞的先生们,他们讲的时候场下就和睡着了一样。

我从十三岁起,便进入钱镇的通宝学校做学。父母说,我的性格沉闷,进了别的学校也没有出路,不如找个方便的地方念书,回家还方便。但二叔却说,别看通宝是个普通学校,那些年也是出过人才的;虽然也觉得孩子留在这不放心,但是也大多没有更好的去处了,怎么说也比乡下其他的学校要好。我觉得父母们向来只关心考学分数,先生们可能也是,因为学校也会专门把全市的分数排名张贴在校外的红纸上,要是有一两个考的好的,就是学校的重点培养对象,能以学校的名义定向培养,甚至以后回校工作。而我的父母经常被先生叫到学校,隐隐约约是听见:说我是学校的后腿,后腿要发力之类。


(资料图片仅供参考)

我从此便日复一日端坐在广场上,寂静地听先生们讲学,也听身旁的同学们议论,却不言辞。先生们总是在我头顶似蜜蜂般飞旋,同学们总是似苍蝇般点落,我总是嫌他们喧嚣,远不如我一人孤独来的好;只有尚大人来讲学,才教我开心,所以至今还能想起。

尚大人是雨天讲课不打伞的人中唯一能引发同学们议论的人。他身材瘦高;头发灰白,脸色苍白,脸上的皱纹一皱就是一脸;嘴唇上下的胡子是浓密的黑色的一层,一直延到两鬓。虽然见他来的时候总有人给他打伞,但他在讲学的时候却从不打伞,似乎早就习惯了。他对我们讲学,总是会给我们带一些小礼物,虽然他满口的”因为所以“,也有很多的“本质、应该”,总叫人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;和那些不打伞的先生们一样,所以我们把这些先生们都叫做上大人,因为他姓尚,所以我们唤他为尚大人;尚大人的眼里总是聚着一团火,那眼神灼得我们生疼,因此,只有火熄的时候,我们才拿着礼物开心,——有时是印着字的红色笔记本,有时是刻着字的圆珠笔——感觉在这场地坐了那么久,总是有些收获。尚大人爱教同学答题,要是谁答对了,就有额外的礼物拿,所以同学们都很高兴,但我虽然很想要拿些奖品,却不敢参与进去。

听其他同学在尚先生课堂上小声议论过,尚大人是唯一一个定向培养却又不在本学校工作的人,虽然他也讲学,但似乎是学校邀请他来的;早些年他也是在学校讲学,后来去留了洋,留了好多年,再回来的时候就到城里去了;但他一直对这里有感情,因此,要是学校邀请他来讲学那天下雨了,总会有人去迎他。尚大人讲学的时候很爱提那些外国人,每次他念的时候,坐着的同学都爱学着他的样子说话,装作会洋文的样子。但他也只有念人名的时候用洋腔,别的时候都说钱镇口音,我们太吵的时候,他也用父母经常骂我的话骂过大家。

我们都觉得尚大人很有文化,和那些不打伞的先生一样,但似乎他们的话都叫人晕乎,因此我们都不爱听。尚大人的大道理除了讲给我们听,有一些先生们也会坐在我们附近,和我们一起听,他们听的总是频频点头、鼓掌,他们低头的样子和啄木鸟也没什么两样。有时也听到先生在私下议论,尚大人在城里也是大有名气,有的地方想请他还请不着,在我们这却一年要来好几趟,要是找他引着路,说不定也能去城里了。

有一次,尚大人给我们讲科学,印象中有好多的定理,这个决定那个,哪个等于哪个,说的多了却反而糊涂了,只记得决定、等于,整个人还在云里雾里。忽然,有个班里的同学站起来问尚大人,”你教给我们这些到底有什么用?我们哪里听的懂这些,我们哪里用得上呢?“尚大人默不作声,沉寂了大概四五秒,”就算听不懂,那也要听,就算用不上,那也要学,就算我不讲,你也要想,就算······,那就算了,今天就到此为止罢。”旁边坐着的先生脸涨的通红,和边上几个先生低声说了些什么,赶忙朝尚大人走去。尚大人一定是被惹恼了,这样害的他丢面子;但是我这个同学可能一天都要站着听了,明明他什么也没做错,就是问了个问题。但我还是很难过,我眼看着尚大人带来的礼品还没来得及发完。

在这之后,尚大人也就不来讲学了。听说是去城里一些学校讲学去了,同学们都盼着他来哩。但是没有他,每天的课也都有先生在台上讲。

有一天,大约是清明前的两三天,我们刚挪着身子到广场坐下,台上忽然传来熟悉的声音,“尚大人!”有人尖声叫。那一回尚大人带来了很多礼物,感觉是每个同学都拿到了,但我拿着礼物也并不开心。那一回尚大人讲的时间要比往常还要长一些,除了拿礼物时塑料袋的声音,台下就好像睡着了一样。

我看到边上的男生眼睛早就合上了,大概其他人也是这样罢,但我一直醒着。最后还给尚大人鼓了掌。他望了望我,我又看到他眼里的火。自此以后,尚大人偶尔还会来我们学校,只不过再没有以前那么多了。

后来又陆续有别的先生来讲学,听说也有尚大人的学生。再后来我就毕业了,在没有见过像尚大人一样的先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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